《太监阿丑》全文和鉴赏

·文林·

宪庙时,太监阿丑善诙谐。每于上前作院本,颇有方朔谲谏之风。时汪直用事,势倾中外。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酗骂如故。又曰:“驾至!”酗骂如故。曰:“汪太监来矣!”醉者惊迫帖然。傍一人曰:“天子驾至不惧,而惧汪直,何也?”曰:“吾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自是直宠渐衰。直既去,党人王钺陈钺尚在。丑作直持两斧,趋跄而行。或问故,答曰:“吾将兵,惟仗此两钺耳!”问钺何名,曰:“陈钺、王钺也。”后二人以次坐谲。保国公朱永,掌十二营役兵,治私第。丑作儒生诵诗,因高吟曰:“六千兵散楚歌声。”一人曰“八千兵散!”争之不已。徐曰:“尔不知耶?二千在保国公盖房。”于是宪庙密遣太监尚明察之。保国即撤工,赂尚明得止。成化末年,刑政颇弛,丑于上前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既得一人,问其姓名,曰:“公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次一人,问其姓名,曰:“公道。”主者曰:“公道亦难行!”最后一人,曰:“胡涂。”主者首肯,曰:“胡涂如今尽可去得!”宪宗微哂而已。

〔选自琅玡漫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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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写一位“颇有方朔谲谏之风”的太监阿丑,以他的正直与诙谐,谏讽朝政,揭露与抨击宦官、贪官污吏的故事。
明成祖为了强化君主专制政治,曾给予宦官以“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官民隐事”等大权,使他们成为皇帝得力的助手。从明英宗到武宗时期,明朝的统治已经开始走向衰败的道路,宦官专政愈演愈烈,宪宗成化时,宦官汪直更是气焰熏天,不可一世。本文反映的正是这样一种社会现实。
阿丑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他嫉恶如仇,讲究斗争艺术,连倒数孽。并且把讥刺的锋芒直指当时腐败的政局,是作者笔下的理想化的人物。
先来看看他怎样“倒汪”。
阿丑明白,像汪直这样势倾朝野的大宦官,是很难与其正面交锋的。他巧妙地利用统治者内部的矛盾,把汪直与宪宗“拴对儿”,引起宪宗警觉,达到“倒汪”的目的。为此,他自导自演了一幕“醉酒”的小品,“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酗骂如故。又曰:‘驾至!’酗骂如故。”直到说“汪太监来矣!”他才“惊迫帖然”说出“吾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的话来,宪宗闻之不由不怒,“自是直宠渐衰。”这段描写简练传神,把阿丑外表佯醉,内心清醒的机智、诙谐的神态刻划得惟妙惟肖。
汪孽既倒,余党王钺、陈钺尚存。对这二孽,阿丑抱着除恶务尽的态度,又编演了一幕“舞斧”的小品,“丑作直持两斧,趋跄而行。或问故,答曰:‘吾将兵,惟仗此两钺耳!’问钺何名,曰:‘陈钺、王钺也。’后二人以次坐谲。”坐谲者,以欺诈定罪也。对于“二钺”等宦官来说,这个罪名是再恰当不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阿丑以“六千兵散楚歌声”揭出“保国公朱永,掌十二营役兵,治私弟”这一丑闻时,宪宗竟然“密遣太监尚明察之。”这个昏庸的皇帝在这件事上忽然英明起来,不幸的是那察的结果却是“保国即撤工,赂尚明得止。”还是保国公乖觉,不但即刻停工,而且贿赂太监尚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明戏”,“蒙”的只是皇上一人。封建政治的腐败,由此可见一斑。
最后看看阿丑是怎样抨击当时“刑政颇弛”的政局的。
“丑于上前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既得一人,问其姓名,曰:‘公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次一人,问其姓名,曰:‘公道。’主者曰:‘公道亦难行!’”一个失去了“公道”与“公论”的社会,其政治之腐败,民怨之沸腾,不是昭然若揭了吗?什么人符合标准呢?阿丑答“糊涂如今尽可去得!”实际上,在中国封建社会中,老百姓对腐败政治除了造反就只有装糊涂,别无他途。作者正是通过阿丑这个人物宣泄了愤懑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太监阿丑无疑是一个理想化的人物,他的所做所为在当时是行不通的。但是作者对这个人物形象的刻划是成功的。阿丑正直、诙谐的性格,嫉恶如仇而又巧妙机智的斗争风格都跃然纸上,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