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剧曲之《望江亭中秋切鲙旦》赏析

【双调·新水令】有这等倚权豪贪酒色滥官员,将俺个有儿夫的媳妇来欺骗。他只待强拆开我长搀搀的连理枝,生摆断我颤巍巍的并头莲。其实负屈衔冤,好将俺穷百姓可怜见!
【沉醉东风】杨衙内官高势显,昨夜个说地谈天,只道他仗金牌将夫婿诛,恰元来击云板请夫人见。只听得叫吖吖嚷成一片,抵多少笙歌引至画堂前。看他可认得我有些面善?
(与衙内见科) (云) 衙内,恕生面,少拜识。(唱)
【雁儿落】 只他那身常在柳陌眠,脚不离花街串,几年闻姓名,今日逢颜面。
【得胜令】 呀!请你个杨衙内少埋冤。(衙内云)这一位夫人好面熟也。
(李稍云) 兀的不是张二嫂?(衙内云) 嗨! 夫人,你使的好见识,直被你瞒过小官也!(正旦唱) 唬的他半晌只茫然,又无那八棒十枷罪,止不过三交两句言,这一只鱼船,只费得半夜工夫缠。俺两口儿今年,做一个中秋八月圆。

在第三折里,谭记儿只身一人,勇闯虎穴,凭着她的机智,骗走了杨衙内的金牌、势剑、文书。接下来的第四折,则在杨衙内要杀白士中的公堂之上揭露他这恶霸的丑恶面目,惩治了恶人。
作为一个 “可怜见” 的 “穷百姓”,谭记儿在权豪势要面前,仅仅凭借着她的智慧恐怕很难达到她的目的。我们不能不注意到,杨衙内一行三人都看中了她的美丽的容貌,她的美丽成为她战胜杨衙内的不可缺少的工具。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下,这件事本身就显得那么的辛酸与悲苦。并且,谭记儿不得不到自己的仇人面前强装笑颜,对她来说,又是多么的委屈。因而在第四折里,必然会痛快淋漓地表达对杨衙内的憎恶、轻蔑与仇恨,并且这也符合观众的心理期待。谭记儿以 “有这等” 三字开始了她的谴责、声讨。竟然有如此倚权豪贪酒色的破官员,竟然要公然抢占人家有夫的女子。如果恶人得逞,就会将好端端恩爱夫妻生生拆散,也从侧面反映了战胜杨衙内功劳之大。最后说,这实际上是使我们这些可怜的平民百姓负屈含冤,永远不得申张正义。
【沉醉东风】 中,谭记儿以白夫人的身份出场。在响亮的云板声中,谭记儿花枝招展从后堂走出,比昨晚的渔妇打扮,更加美丽。而且很快杨衙内就要发现白夫人同昨晚的渔妇就是一人,谜底就要揭开,喜剧效果就要出现。前三句回忆昨天晚上杨衙内遮遮掩掩又不可一世的行状,目的是杀掉白士中夺得白夫人,谁曾想那个渔妇就是谭记儿自己呢?连两边敲云板的好像也知道真相了,在响亮的云板声中和吖吖的叫声中暗含了嘲笑与讽刺,而蒙在鼓里的只是杨衙内一行三人而已。想到这里,谭记儿不禁心花怒放,转过脸来问观众,看他是否觉得我面熟呢? 观众一定满堂大笑,嘲笑恶人的被捉弄,欣赏谭记儿超人的胆识与智慧,谭记儿与杨衙内相见,打趣他说“恕生面,少拜识”,又一次为最后的喜剧效果作铺垫。
【雁儿落】 前两句是与观众的交流。“只他那身常在柳陌眠,脚不离花街串”,向观众揭露杨衙内的恶行,让观众和她一起来声讨、嘲笑这个权豪势要。“几年间闻姓名,今日逢颜面” 中的 “闻姓名” 意味深长,实指上面对观众所说的衙内的恶行。“今日逢颜面”,其实昨日已经见过了,是又一层的嘲弄、讽刺。
在抖出包袱、揭示谜底之前,【得胜令】 一开始就让杨衙内如坠烟海,而观众却心知肚明: “请你个杨衙内少埋冤。” 下面就一步步地揭示真相了。首先是杨衙内一句 “这一位夫人好面熟也”,同前面的 “看他可认的我有些面善” 相照应,加强了喜剧效果,这是第一步; 接着李稍认出了眼前的白夫人就是昨晚切鲙的张二嫂,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则是杨衙内自己把谭记儿认出来了。三句对白,三个称呼 (这一位夫人、张二嫂、夫人),三个步骤,别有韵味。这时候,已知道受了愚弄的杨衙内,不再不可一世了,而是目瞪口呆,“半晌只茫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谜底揭开了。谭记儿并没有开口痛骂,而是接着说下去,“又无那八棒十枷罪,止不过三交两句言,这一只鱼船,只费得半夜工夫缠。”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破口大骂,却把戏剧冲突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俺两口儿今年做一个中秋八月圆。” 此“两口儿” 不再是杨衙内要与切鲙的张二嫂做的 “两口儿” 了,并顺便提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几乎不着一字,却尽得辛辣嘲讽之妙。可想而知,这时的杨衙内面无血色,无地自容,虽想反抗终跪地求饶,戏剧达到了最高度的喜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