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均《与宋元思书》 全文、注释、翻译和赏析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①。自富阳至桐庐，一百 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②。水皆缥碧^③，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 无碍。急湍甚箭^④，猛浪若奔^⑤。夹岸高山，皆生寒树^⑥。负势竞上，互 相轩邈^⑦;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⑧。好鸟相鸣^⑨， 嘤嘤成韵^⑩。蝉则千转不穷⁽¹¹⁾，猿则百叫无绝⁽¹²⁾。鸢飞戾天者⁽¹³⁾，望峰息 心;经纶世务者⁽¹⁴⁾，窥谷忘反。横柯上蔽⁽¹⁵⁾，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 见日。

【注释】①东西：名词作状语，向东向西。②绝：独绝。③缥(piǎo)碧：青白 色。④甚箭：“甚于箭”，比箭还快。⑤奔：(像马一样)飞奔。⑥寒树：让人看了有 寒意的树，形容树密而绿。⑦轩邈(miǎo)：高远，这里用作动词，比高远，意思是 这些高山似乎都在争着往高处和远处伸展。轩，高，这里用作动词，比高。邈，远， 这里用作动词，比远。⑧泠泠：拟声词，形容水声清越。⑨相鸣：相向和鸣。⑩嘤 嘤：鸟鸣声。韵：和谐的声音。(11)千转(zhuàn)：长久不断地叫。千，表示多。(12) 绝：停止。(13)鸢(yuān)飞戾天：那些像鸢鸟一样怀着对名利的渴望极力高攀的 人。鸢，古书上说是鸱一类的鸟，也有人说是一种凶猛的鸟，外形与鹰略同。戾， 至。(14)经纶：筹划治理国家大事。(15)柯：草木的枝、干。

【鉴赏】宋元思，字玉山，生平不详。其人其事没有详细的资料记载， 均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作者吴均的朋友。吴均是一位善于写 景，诗文自成一家的才俊。与宋元思书是一篇骈散相间，笔致清新隽永 的山水游历文章。名为与宋元思书，但在文章中并没有提及友人名字。 文章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情 景相融。作者以书信短札的 形式描写富阳到桐庐这一百 许里秀美的山水景物，寄寓 了他所要表达的思想及对友 人的规劝。作者含蓄地流露 出爱慕美好的大自然，用人 的感受反衬出山水之美，抒 发了对世俗官场和追求名利 之徒的藐视之情，体现了避 世退隐的高洁志趣，并规劝 友人宋元思放弃世间繁杂事 务，到大自然中寻找真正的 快乐。

此文构思严谨，层次分 明，作者采用总写与分写的 结构，先以“奇山异水，天下 独绝”总括全文，点出富春江的山之奇，水之异的独特之处。开篇以清幽 宁远的笔调映衬游历的闲适随兴之情。“从流”“任意”表面上表达了作 者游历的心情，但实际上也是表现了作者对官场、人生的旷达态度，与苏 轼“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有异曲同工之处，带领读者进入到优美旷远的 胜境。接着作者分写水的绿、深、清、急之特点和山的高险、奇、密之景象， 运用了动静结合的手法进行白描，突出水之异与山之奇，而且从人的视 觉、听觉入手，描物摹声淋漓尽致，使静态的山景和动态的水势，形象的绘 画与动听的万籁之声融合得浑然一体，相得益彰。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不 仅增添了青山绿水的妙趣，而且给人无尽的美好感受。最后用“鸢飞戾天 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一句，将写景自然而然地转入到抒 怀，心灵与大自然融合，作者的感情得到了升华，灵魂得以净化，世间的一 切功名利禄，忧愁烦闷于此消失殆尽，不足为外人道了。这几句感受，不 仅从侧面衬托出险峰幽谷夺人心魄的魅力，更是传达出作者对功名利禄 的鄙弃，对官场政务的厌倦。篇末追笔，用“横柯”“疏条”紧承上文的“寒 树”，补写出两岸山间的繁茂之状，营造了令人“息心忘反”的哲理境界， 它不同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消极遁世，是一种自由自 在，不受约束的对大自然的热爱，也是一种对生命的礼赞，从而创造了一 个情景交融、物我两忘的意境。

作者把自己的人生感悟与好友分享，并规劝他享受大自然的美好。 或许在官场是非面前，大自然是最公平纯洁的，正如苏轼所说“唯江上之 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 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作者能从官场中解脱出来回到大自然，是一种 思想情感的升华。

作者：廖应园,汤克勤
知识来源：汤克勤 主编.古文鉴赏辞典.武汉：长江出版传媒崇文书局.2015.第189-1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