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搞笑的房子》

老李赚了将近四百万，却来找我诉苦。

老李买过一套二手房，当时八千块一平方米。那套房子花了八十多万，首付了二十多万，贷了六十多万。当时他的爱人没有工作，只他一个人赚钱，每个月除了生活开支还要交房贷，压力山大。没想到他爱人又意外怀孕，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单位辞退。失去稳定收入的他便想把房子卖掉，开个饭店。房子在房产中介挂出去，很顺利地卖了。他们还清了银行贷款，赚了将近四十万。卖了房子的他们非常高兴，在钱还没有到账之前生怕买主后悔了，当买房子的人把钱打到他们账上之后，才长出了口气。现在看来，老李的房子当然是卖亏了，提起那件事，他恨不得用头撞墙。

为了安慰老李，我说，你还记得老杨吧。老杨比我们来深圳的时间都要早，至今还没有在深圳买房子。比起他你还算是好的了，毕竟当初在房子上赚到过钱。现在老杨成了我们报社的笑料，因为他总觉得房价高。一平方米三千块时嫌高，一万块时还嫌高，三万块时更是嫌高得离谱。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房价一直噌噌往上涨，同样的房子后来每平方米涨到了七八万块。他和他爱人收入都不差，多年来省吃俭用，存了不下两百万。照现在的房价，两百万也不过是一套不大的、位置也不会太好的房子的首付款，而且还得欠银行几百万，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刚够还月供的，而且得还一辈子，你说搞不搞笑？

老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还真笑不起来。说到这儿，我是真心佩服老唐。老唐和老杨同时进报社的，我刚进报社时他还带过我一阵子。那时他天天带我去看房子，说这儿的房子可以买，那儿的也可以买，可我当时根本没有听进去。老唐和老杨不一样，他认定了房子会升值。三千块一平方米时他买，一万块一平方米时他买，三万块一平方米时他也买。前几天我刚见过他，他准备买前海十多万一平方米的房子，说那儿的房子将来升值空间大。他现在少说也有三十套房子，七八个商铺，还在想着买房子，真是上了瘾。他曾亲口对我说过，现在去外地他都不大敢坐飞机，怕飞机失事，家里人搞不清他在什么地方买了房子，收不到租，你说搞不搞笑？

我笑着说，确实搞笑。不过，我们当初跟着老唐的思路走的话，现在都成了亿万富翁。你看老唐那么多房子，现在还在报社老老实实上着班，多低调啊。他也不见得比我们的工资多，今天能有那么多套房产，也不是他比我们原来就更有钱，而是懂得如何用银行的钱。当他有了第一套房子，可以用房子贷款买第二套。有了第二套房子，他可以出租，用贷款买第三套。早先也没有限购这个概念，个别楼盘甚至不需要首付，只要你有份正式工作，还得起贷款就可以了。

老李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说我当初開饭店怎么就没想起来用房子抵押贷款呢？我们用卖房子的钱开了饭店，起早贪黑地干，每天累得和狗一样，回到出租房里倒头就睡，孩子的教育也没顾得上。我们也算干得有成绩，每年除去开支能落个三四十万块，十年下来赚了将近四百万。这些年房租一年一个价，我们也一直想着买房子，可房价又一年比一年高，我们手头那点钱也就越来越不算钱。上个月我老婆在网上查，结果查到了我们当年卖出去的那套房子，标价六百二十万，每平方米六万多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和我爱人这十年来不光是白干了，还赔大了。那套房子还是同小区最便宜的一套，我老婆和原来的买主，现在的卖主见了面。对方还记得我们，说如果我们买，愿意实收六百一十五万，便宜五万块卖给我们。加上各种税费，我们那套十年前以一百二十万卖出去的房子，现在得花六百四五十万才能买回来，你说搞不搞笑？

我忍不住笑着说，这也太搞笑，太不正常了——你们不会真买了以前的那套房子吧？

老李叹了口气说，房价现在那么高，我确实是不想买了，可我爱人觉得钱放在手里即使不贬值，说不定哪天就花完了，还不如买房保险。我也觉得有道理，因此还是买下了那套房。上个周三十万的订金已经交上去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搬回原来的房子里去了。我们是第一套房子，可以贷七成，七成相当于是四百多万。我爱人精打细算，主张将来房子过户后就租出去，我们继续住在便宜的出租房里，这样每个月能赚个两千多块，你说搞笑不搞笑？

我说，这也太搞笑了，不过这不只是你老李搞笑了。

老李说，你说是谁在搞笑呢？

我说，我也说不好什么在搞笑，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那么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