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小说《王蓝田性急 》全文和鉴赏

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碾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
王蓝田性急出自于世说新语·忿狷门。忿狷者,躁急易怒也。关于王蓝田,晋书中记载,名述,字怀祖,曾任散骑常侍、尚书令等职,袭封蓝田侯,故称王蓝田。作品中的王蓝田是性格急躁的典型。在日常生活中,吃鸡蛋本是一桩极细琐的事,但总吃不着,的确使人尴尬。作者正是抓住吃鸡蛋这样的小事,通过细节描写,把王蓝田吃不着鸡蛋,急躁发怒的神态勾画得维妙维肖,令人忍俊不禁。他先用筷子戳鸡蛋,但不成功,使他平添了三分怒气。他把鸡蛋扔到地上,非但没碎,反而团团旋转,好象在存心与他作对,这使他怒达七成。为了以示报复,他下地踩蛋,但总踩不着,这时的王蓝田火冒三丈,到了怒不可遏的程度。但又无奈,他只好将鸡蛋“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这一“吐之”,仿佛吐的不是碎蛋,而是一股恶气。作者用传神之笔对性急的人物进行了刻画,着重突出了“急”、“怒”二字,用层层递进的方法,把人物由急到怒,由小怒到大怒的心理特征、行为举止勾画得淋漓尽致。
对于王蓝田性急,现有几种说法。一说是表现了贵族动辄暴怒的病态性情,一说是表现了贵族的愚蠢。作者也将王蓝田性急归入忿狷门,并通过时人评价,反映了当时社会以及作者本人认为性急“无一豪可论”的观点。在作品中,我们看到王蓝田确实性情急躁,但是,他的性急最终表现了什么,是值得进一步分析的。我们只有对人物作历史地、具体地分析,才能较正确地把握人物性格的本质特征。
纵观王蓝田的人生轨迹,我们了解到,他虽出身贵族世家,但“性沉静”,旷淡略不及祖父,“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他并非是一个动辄暴怒的贵族。他为人晚成,“年三十,尚未知名”,于是有人说他“痴”。实际上,他不痴不蠢,在吏政上,“清洁绝伦”,“始为当时所叹”。在他的性格中,最可贵的是“直率”。即使面对丞相、大司马这样的权贵,他也敢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观点。正如晋简文帝评价的那样:“述才即不长,直以真率便敌人耳。”在当时,王蓝田可算是一个较为方正刚强的人物了。
王蓝田生活的时代,贵族名士们崇尚清谈,讲求风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魏晋以来,乃弥以标格语言相尚,惟吐属则流于玄虚,举止则故为疏放。”(中国小说史略)。他们以玄谈清议为能事,以“喜怒忧惧不形于色”,“意色举止不异于常”为典范,肯定从容不迫的风度,不满性格急躁的作风。他们认为性急“无一豪可论”。这种做作、虚伪的玄谈清议之风,从容不迫之度,深深植根于作者所生活的上层社会里。因此,作者在选材时,站在士族阶级的立场上,通过时人之口,表达了他对性急的否定态度。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了解到王蓝田性急的举动,充分表现了他的个性和情感,与当时贵族名士推重的从容不迫的风度相悖。他的性急与当时大贵族们“交斩美人”的凶残暴戾之怒有本质的区别,与当时名士们的做作、愚蠢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说,王蓝田的性急,恰恰表现了他“直以真率”的性格特征。
作品语言精练,动作性强。全篇虽仅八十字,却选用了大量形象、贴切的动词,如“刺”、“掷”、“碾”、“啮”等,说明工具、手、脚都帮不了王蓝田的忙,最后只有嘴帮他出了一口恶气。这些词语的选用,足以使人物的举措传神阿堵。
作品结尾加上时人对性急的评述,这在其他篇章中尚不多见。这种方法,一方面有卒章显志之用,一方面,又可表达作者的观点,可谓一举两得。
王蓝田性急较之世说新语其他篇章,在人物刻画等方面有较突出的特色,虽未摆脱“丛残小语”的窠臼和“粗陈梗概”的樊篱,但为后世小说的演变作出了贡献。它是我国小说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