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槐赋

羡良木之华丽，爰获贵於至尊。凭文昌之华殿，森列峙乎端门。观朱懹之振条，据文陛而结根。畅沉阴以博覆，似明后之垂恩。在李春以初茂，践朱夏而乃繁。覆阳精之炎景，散流耀以增鲜。

曹丕曾作槐赋，其序曰： “文昌殿中槐树，盛暑之时，余数游其下，美而赋之!王粲直登贤门，小阁外亦有槐树，乃就使赋焉。”曹植此篇写于建安末，所赋为文昌殿中槐树。文昌是邺宫正殿，高大巍峨。文选·魏都赋云：“造文昌之广殿，极栋宇之弘规。”在巍峨殿宇正门两侧，高大的槐树耸峙列立，更显出宫殿的气宇非凡。

赋的开头先写槐树得以立列邺宫正殿的缘由，以此突出槐树作为良木的特定形象： “羡良木之华丽，爰获贵於至尊。”曹操建业封王，势倾天下，宫殿造成，自然要移天下的珍奇花木来尽情妆点，而槐树作为华丽的良木特别得到了魏王的珍视。太公金匮中曾说： “请树槐于王门内，有益者入，无益者拒之。”植愧，可以显示王者的尊严和政治的清明。曹操志在统一天下，要广招贤才，共图大业，所以自然也珍视槐树。华丽的高槐被赋予了美好的寄托，于是，它被移进了宫苑：“凭文昌之华殿，森列峙乎端门。”这两句摄取了华殿高槐的全景，在广阔的背景下，展示了槐树耸峙英挺的雄姿。雄伟的邺宫大殿，金碧辉煌，巍然屹立，一株株繁茂苍翠的槐树依殿而生，在正门两侧排列耸立，挺拔郁勃，气象森然。一个“凭”字，将高槐和华殿联系起来，使槐树在巍峨殿宇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伟岸、峭拔;同时，它又使邺宫大殿显得更加肃穆庄严。

整体意象、气氛充分展示之后，作者转入对槐树的具体描写，先突出它的极高：“观朱欀之振条，据文陛而结根。”在此，摄照的镜头将全景收来，移至一棵高槐。镜头由下向上渐放渐大，我们看着槐树那高大的树身，华茂的树冠，移动着目光，最后看到槐树的高枝一直伸向宫殿那飞耸的雕檐。只见一片蓝天，一面朱檐，一丛高枝，相迭相映，彼此增辉。槐树的高大我们完全领略了，看到它那粗大的基干，人们会想象到在地下那沃土中，它的根须扎得有多么深，这两句写槐向着朱红的檐椽而举伸自己的长条，依着雕砌的台阶扎下自己的深根，一写上，一写下，描写出槐树下据文阶上摩朱檐顶天立地的挺拔高大之状。特别是“观”、“振”、“据”、“结”几个词语非常形象，富于动感，有拟人色彩，神气活现地写出槐树昂首向天，生机盎然，繁茂葱茏的景象。槐树的高大给写活了。

接下，作者又写高槐在地面投下了很大的浓荫：“畅沉阴以博覆，似明后之垂恩。”这两句进一步写出高槐的华茂。它那硕大的树冠，张扬开来，形成了很大的浓荫覆盖了广阔的地面，就如同圣明的魏王垂恩于人间。作者由此生发，由树而及人，展开联想，借机赞美曹操的德业，这样，始终把对自然物的颂赞同社会联系在一起，深化了主题，丰富了文意。以上八句在一定空间、方园内，在高槐华殿的掩映中，描绘了槐树的高大繁茂，形成了立体的画面，给读者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下面作者再以时令为序，从另一个角度，描写槐树的姿貌：“在季春以初茂，践朱夏而乃繁。覆阳精之炎景，散流耀以增鲜。”春季里，它新叶初生，始见茂盛;到了夏季，更是枝叶繁茂，满木浓翠，遮住炙人的烈日，散发着流光，又增几分鲜丽和光明。这几句，作者写出槐树一年四季的生长，让人想见它月月年年生长不懈，增新添彩，愈加繁茂高大。它们就像一队威武的士兵，永远护卫这邺宫华殿，并象征着曹魏政权的稳固与发展。

赋句残缺，仅存上文。但只就残句分析，我们也可以看出，作者对槐树的赞美，情感庄重，又激情洋溢，这是因为，赋篇虽为咏物，其中却包含着更为丰富的社会内容。这一方面是作者对功名昭著、声威远震的曹魏王业充满自豪、自信和美好的向往。另一方面，又融进了作者奋发向上、追求高远的壮丽的人生理想。“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文心雕龙·征圣)，有了对槐树的美好寄托，作者笔下的普通树木就变得奇异非凡，生机无限。正是 “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文心雕龙·物色)，有了某种神圣的感召，作者便能笔下生花。这就是 “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欢，故辞必巧丽。” ( 文心雕龙 ·诠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