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之《黄庭坚《菩萨蛮》》原文、鉴赏和赏析

黄庭坚菩萨蛮黄庭坚

黄庭坚

王荆公新筑草堂于半山，引入功德水作小港，其上垒石作桥。为集句云^①：“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②。”戏效荆公作。

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

注释 ①集句：即集句词，见本词知识点链接。②“数间”八句：这是王安石著名的集句词菩萨蛮(数间茅屋闲临水)。

洞庭渔隐图 【元】 吴镇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这是一首以隐逸为主题的集句词。

开篇“半烟”句，出唐郑谷柳诗：“半烟半雨江桥畔，映杏映桃山路中。会得离人无限意，千丝万絮惹春风。”原诗是描绘雨中山间溪流的迷离景象，黄庭坚借用来开篇，形成一种朦胧、幽静的氛围。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中，酒醉熟睡的渔人自然更显得悠闲而舒畅了。“渔翁”句出自唐韩偓醉著诗：“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著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同样是表达一种悠然闲散的情趣，此处作者非但借句，而且借意。接下来的“疏懒”二句，是写渔翁睡醒之时的神态与所见，依然表现一种与自然交融的乐趣。前句出杜甫西郊诗：“无人觉来往，疏懒意何长。”后一句出杜甫绝句二首：“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作者汇集这两句诗，不仅与本词的意境自然融合，而且还能通过引用的诗句，把原诗的意境也带入到词中。“春风”一句，自然让人联想到“迟日江山丽”的明媚，这就接近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界。

过片“江山”一句，出杜甫后游诗：“寺忆新游处，桥怜再渡时。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客愁全为减，舍此复何之?”原诗通过拟人化的写法，赋予寺、桥等自然景物以人的感情，以故物比故人，寄托作者的客愁并强自宽慰。黄庭坚用这句诗，正是表达这样的情感：“江山”好像是在等待我的重新归来一样，仿佛一个老朋友一般抚慰着我孤独的灵魂。虽然这里只引用杜甫的一句诗，实际上却是融入了整首诗的感情。“此意”句又出杜甫可惜一诗：“此意陶潜解，吾生后汝期。”作者借杜甫之口，表达了对抛弃名利、归隐田园的先哲陶渊明的敬仰。“江山”“此意”两句联合起来分析，词人欲效仿陶渊明归隐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江山”这些老朋友都“有待”，我为何不回去和它们作伴呢?于是有“问我”两句，通过别人的问与自己“不答而答”话来表达这种“回去”的愿望。这两句词在原诗中本是极普通的话，但是用在这里却与上文紧密联系，显得委婉含蓄，并把词人内心真实的喜悦很好地衬托了出来。

整首词虽然连缀前人诗句而成，但是主题集中，联系紧密，上下相承有序，言近而旨远，是一首成功的作品。(姚苏杰)

古贤诗意图【元】杜堇 故宫博物院藏

链接 集句。指宋代开始流行的一种汇集前人诗句组成一首新作品的特殊词体。一般认为创始于北宋的王安石。中国古代很早就有集句诗、集句联，文学创作上的用典等修辞手法便是这种创作方式的萌芽。宋代开始流行“集句词”，它同“隐括词”一样，自其出现之日，就饱受争议，因为在原创性上，它们都有很大缺陷，而且游戏式的心态和种种限制也都影响了词本身的艺术表现力。所以黄庭坚曾评判王安石的集句词是“百家衣”，以此来形容其内容的驳杂和凌乱。但是，和其他的文学体式一样，写得好的集句词，未尝不能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王安石、苏轼等人的某些创作，就是成功的典范。此外，作为一种对前人诗句的搜罗，集句词客观上还起着一种创作练习、资料汇集的作用，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能创作出优秀的集句词，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词人学养的体现。

黄庭坚与“点铁成金”“脱胎换骨”。黄庭坚是江西诗派的领军人物，他提出的许多诗学主张自然也是江西诗派的宣言。黄庭坚在答洪驹父书等文章中论诗曰：“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其中的意思就是在说，诗歌需要就作者所接触到的外界事物进行陶冶，从中产生诗歌创作的主旨和情味，再把古人的陈言、成句加以熔铸，“点铁成金”，最终成为自己的创作。黄庭坚的这一诗学影响很大(尤其在江西诗派中下)，在其影响下，不少诗人的诗艺有所提高，但也产生了负面效应，流弊所及，使一些诗人只注意“取古人之陈言”，以文字为诗，以学问为诗，而忽略了他的“陶冶万物”，“有宗有趣”的主张，因此受到后人的批评和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