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小说之《水浒传·燕青》内容解读与赏析

燕青是水浒里写得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他具有独特的性格，艺术形象光彩照人，对后世影响也较大。

燕青，北京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在卢俊义家养育长大，因为排行第一，人多称做小乙哥，又称浪子燕青。卢俊义上当去泰山烧香之时，他曾劝过。后来卢俊义起解，走到树林之内，险遭差人董超、薛霸杀害，却被燕青放冷箭救了，并射死两个差人。接着卢俊义又在村店中被捉，燕青路遇石秀、杨雄，上山报了信息，随之闹了大名府，救了卢俊义，上了梁山。他在山寨之上为步军头领，位居三十六罡星之末。

燕青具有其他梁山英雄所少见的性格特点。他仪表出众，多才多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刺了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 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效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尤为拿手的是箭术和相扑。在“放冷箭燕青救主”里，他准确射中薛霸、董超的心窝和脖项处，使两个恶差“应声倒地”。写水浒后传的陈忱，曾赞扬说：“戴宗之神行法，张青之石子，花荣之射，燕青之厮扑、安道全之医，可称梁山泊五绝。”在水浒所描写的相扑高手中，燕青是技盖群雄的头号名手。第73回写李逵被燕青抱住腰胯，只一交，攧个脚捎天。为何李逵怕燕青?原来燕青小厮扑天下第一，李逵若不随他，燕青小厮扑，手到一交。第74回“燕青智扑擎天柱”写燕青采取了“后发制人”的办法，避实就虚，待任原三击不中，步法自乱之际，抓住战机，“抢将入去”，终于得机得势，夺得胜利。第80回又将狂妄的高俅，“攧翻在地褥上，做一块，半晌挣不起”。此外，燕青还善于弹唱。

燕青聪明伶俐，富有胆识。他百伶百俐，道头知尾。就在卢俊义受了吴用诱骗，准备动身出走之际，燕青直言道破了吴用计谋：“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装做阴阳人，来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中，若在家时，三言两语，盘倒那先生，倒敢有场好笑。”然而，当卢俊义从梁山回来，燕青途中告知变故时，反建议说：“若主人果自泊里来，可听小乙言语，再回梁山泊去，别做个商人。”卢俊义从梁山返回，燕青劝卢不要回家，说“主人若去，必遭毒手”。上了梁山以后，更显出燕青的胆识。李逵误认为宋江强抢民女，燕青劝他：“大哥莫要造次，定没这事!”李逵大闹忠义堂，与宋江“赌头”输了以后，燕青教他“负荆请罪”，并说：“山寨里都是你兄弟，何人笑你?”又帮李逵杀死了假宋江，为民除害。再如，在“燕青月夜遇道君”中，他有礼有节有谋地借助李师师的力量，达到面君的目的，并敢于初次见到皇帝，就极为概括地讲出了梁山泊的宗旨，禀奏了高俅、童贯的劣迹，十分出色地完成了宋江、吴用交给他的任务，充分显示了他有胆有识、机智勇敢的品质。他还有勇有谋地冒着风险搭救被捕的梁山好汉。在梁山义军被招安，特别是平方腊之后，义军首领横遭灭顶之灾，此时此刻，燕青的作为又再次表明他的胆识。他虽然曾是宋江“受招安”主张的积极支持者，但到了后来，燕青接受残酷现实的教育，同宋江逐步“离心离德”。早在征辽结束时，他对老朋友许贯忠那番功成身退的道理，就完全接受下来，“点头嗟叹”，只是出于义气才勉强又跟着干下去。平方腊后，他不仅要“纳还原受官诰，私去隐迹埋名，寻个僻静去处，以终天年”，而且含沙射影、肆意攻击朝廷，最后给宋江留下一张“洒脱风尘过此生” 的字条。燕青本是个乖觉机灵的人物，他的转变，也是严峻现实生活教育的结果，是他对人生认识的一种升华。是他胆识过人的突出表现。

燕青风流倜傥，不近女色。水浒是一部涂抹着“禁欲主义”色彩的作品。正当的爱情追求和男女关系，往往被加以歪曲。因此，“不近女色”被当作好汉的一条重要标准，一条神圣的戒律。例如，作品以赞许笔调写道：“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不十分要紧。”凡是“好色”的，不论是歹徒或是好汉，一概投之以鄙视的目光，给予无情的否定和批判。宋江对王英有两段评语：一是说“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二是直言：“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好色之意)，好生惹人耻笑!”作者对所谓“好色”是深恶痛绝的，并把英雄与“色”看作是水火不相容。可以说，作者对燕青“不近女色”的渲染描写和热烈歌颂，便是对这种“禁欲主义”的渲染和肯定。燕青“仪表天然磊落”“风流蕴藉”，却丝毫不为女色所动，如第81回写燕青与李师师“周旋”的情景，便非常有力生动地突出了燕青的这种品格。本来燕青私访李师师，是为了打通招安的“关节”，但水性杨花的李师师那知此中奥妙，一见燕青一表人材，竟“倒有心看上他”。于是从要求看花绣始，进行挑逗诱惑。李师师先是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谢绝，她又说道：“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揎衣裸体!”在燕青出自无奈脱膊下来后，李师师定然更为美丽花绣所动，也就“厚着脸皮”动手动脚了。然而，燕青终久是机敏人，他“心生一计”，竟拜李师师为姐姐，并立即“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顿时拜住了李师师这位绝色佳人的邪心，燕青也因此得以“中间里好干大事”。这就把燕青不为女色所动，矢志顾全大局的英雄本色突现出来了。借用作者的话是“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子”。

对燕青的思想评价尚有不同意见，这集中反映在燕青与卢俊义关系的不同理解上。有的认为，燕青有浓重的愚忠色彩，在卢俊义面前是个十足的卑小奴才。如细察作品实际，这种看法难免有些偏颇之处。从现实关系看，燕青在卢俊义家养育长大，给卢俊义充当了家人小厮心腹之人，燕青称卢为“主人”，这确是表现了主仆之间的从属关系。作品也给燕青涂上一层 “义仆”形象的色彩。在他的思想里夹杂着对主子“无限忠诚”的些微“奴性”，那肝胆相照的赤诚之心，是颇为感人的，这从他的“哭”里，亦可窥见一斑。他的四次大哭，就有三次是为其主子卢俊义的。如第62回卢俊义从梁山返回故里，路遇燕青：一见面“看着卢俊义纳头便拜”，口称“主人”，禀告李固与娘子私情，并提出“主人若去，必遭毒手”的忠告。但燕青的忠言，不料换来主人的喝骂。燕青禁不住“痛哭，拜倒地下”，活画出燕青痛绝的哀情和忠于主人的性格特征。他并非哭自己，而是哭主人，是为主人安全而担心受怕。由此可见，燕青对主子的忠贞。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说燕青带有些微“奴性”和“愚忠”是可以的，但认为他是卑小十足的奴性，却不怎么确当。因为与卢的关系，仅是燕青性格的一个侧面，他毕竟具有英雄气质和豪情浩气，具有堪称英雄的其他性格侧面。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卢俊义虽然在上梁山前，也曾妄想“收拾车装贼”，但他到底还没曾害民苦民，盘剥百姓。而燕青之对他，也没有像陆谦、富安之流，出什么扰民害人的坏主意。更不像李固之私通贾氏，谋夺家产。燕青的一些愚忠表现，道出的是坦白耿直的胸腑，他对梁山泊，虽曾恳劝卢俊义不该出门，但未加敌视，忠诚于卢员外，可不是梁山泊的冤家对头。总之，在与卢俊义的关系中，燕青并无邪曲劣迹。

在现实斗争中，燕青性格在发展，他与卢俊义的主仆关系也在变化，这是我们理解他们之间关系不可忽视的一环。他上了梁山之后，他和卢俊义一样，同坐着忠义堂内的交椅，虽然一个坐在第二位，一个坐在第三十六位，这只是次序的排列，却没有主奴身份的分别了，他已不是卢员外的义仆，而是与众家兄弟平起平坐的头领了。从此以后，他才实现了一个独立自尊的人格。他有了自己的主张看法，甚至有了自己选择生活道路的权利和自由了。比方说，平方腊之后，他不仅不当官，隐居起来，而且公开同卢俊义“离心离德”，敢于对他原来的主子卢俊义发出带有讥讽意味的忠告和绵里藏针的警告：“小乙此去，正有结果，只恐主人此去无结果耳”，“既然主公不听小乙之言，只怕悔之晚矣!”由此看来，将燕青看作一个卑小的十足的奴才，是不合适的，他虽有缺点之处，仍不失为堂堂正正的梁山英雄。